​杭州司机吴斌：用31秒救下全车人，交警查看现场后感叹：他是超人

杭州司机吴斌：用31秒救下全车人，交警查看现场后感叹：他是超人

2012年5月29日，11月10分，隶属于杭州长运运输集团的“浙A19115”尼奥普兰大客车从无锡汽车站准时驶出，它的终点站是杭州汽车北站。

执行这次行车任务的司机名叫吴斌，是一名“老司机”了。车上有25名乘客，其中有一名孕妇，一名免票的儿童。

对于吴斌来说，这是一条他走过无数次的路；对于车上的人们来说，这原本也是极其普通的一次乘车之旅。

这趟旅途将长达三个小时，乘客们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打发时间。有的轻声交谈，有的闭眼休息，有的玩一玩手机，或者欣赏窗外的景色。车内整体上十分安静，司机吴斌的内心也十分平静。

然而，汽车行驶了接近30分钟的时候，异变陡生。

11时39分23秒，就在泸宜高速公路阳山出口往宜兴方向两公里的地方，一块突如其来的铁片急速飞来，不偏不倚，击穿了大客车的挡风玻璃，并且速度不减地向车内飞去。

从后来的客车监控视频中可以清晰看到，这块铁片先是砸碎了驾驶室的仪表盘，将其砸碎。

从司机吴斌的视角来看，在极短的时间内挡风玻璃破碎，仪表盘的玻璃随之破碎，形成一片雾气。

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，“天外来客”一般的铁片在砸碎仪表盘后飞向了他的身体，砸入了他的右下腹部。

此时的大客车正行驶在高速公路上，保持着每小时90公里的高速移动状态。我们都知道，高速移动的物体受到撞击后将会受到更大的损害，典型例子就是高空中的鸟撞飞机。

后来经专家测算，假设这块铁片从另一辆高速行驶的车辆上脱离后飞过来，脱离时的惯性速度将在100公里每小时左右。

两辆车的速度相叠加，这块铁片只需要万分之二秒就可以击碎玻璃。而即便在击穿玻璃、又打在了仪表盘上之后，它砸中吴斌腹部时的冲量仍相当于90公斤·米每秒。这样的冲量已经不是子弹，而是炮弹的威力了！

这样威力的“炮弹”，带来的是8级以上的伤痛。医学上将痛分为10级，8级是产妇分娩时的疼痛，10级是立刻会昏死过去的疼痛。

一般情况下，达到8级疼痛的伤者除了尖叫以外，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。

客车前部的监控视频忠实记录了这一瞬间吴斌的反应：他无法控制地全身一抖，极度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从座椅上弹跳了一下。此时，是11时39分24秒。

完全来不及权衡利弊，更来不及认真思索什么是“最佳方案”，吴斌拼命将自己的右腿伸长，踩到了刹车的位置。

随后，换挡、减速、停车、拉手刹……一系列刹车动作完成时，时间是11时39分55秒，从被击中到忍着剧痛安全停车，吴斌只用了31秒。

车上的乘客们有很多刚刚从睡梦中惊醒，当然也有人注意到了这异常的停车。

11时40分15秒，吴斌解开安全带，艰难地站了起来，却已经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。他靠着驾驶室后的挡板说了七个字：“别乱跑，注意安全。”

惊讶的乘客们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什么，就看到司机倒在了驾驶室里。第一排的女乘客最快起身想要将他扶起来，其他乘客立刻过来帮忙。

吴斌在乘客们的搀扶下勉强走了几步，却再也无法用精神战胜自己生理上的疼痛。被铁片击中76秒后，他倒了下去。

在彻底昏迷之前，他对乘客说到：“打110，打120。”

距离吴斌最近的乘客周国新掀开了吴斌的工作服衬衣，看到了右腹部那个被铁片击破的三角形的血洞。

“罪魁祸首”铁片也很快被找到，那是一块如同砖头般大小的异形铁片，重量至少有八九斤，上面沾满了玻璃碎粒，还有星星点点的鲜血。

有乘客将这枚铁片拿出了驾驶室，其他的乘客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，坐在前排的孕妇更是忍不住捂住了嘴。

乘客们慌乱地拿出手机报警、叫救护车。此时，对向车道驶来了一辆同属于杭州长运客运集团二公司的大客车，是9时50分从杭州北站发出的驶往无锡的班车。

这辆车上的司机名叫吴坚，刚好认识吴斌，也知道是他在驾驶这班车。当发现“浙A19115”无故停在路边时，他摇下了车窗，大喊道：“吴斌！发生了什么事！”

吴斌此时已经无法回应他了，听到有人喊话，几名乘客冲着对面的大客车喊了些什么，但吴坚没有听清。潜意识告诉他，应该是出了大事了。

于是他对自己车上的乘客们解释了几句，随后果断停车、翻过绿化带，冲上了吴斌这辆车的车门。

看到已经鲜血淋漓，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的吴斌，吴坚也吓了一跳。同时，作为司机他看到的比乘客更多：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，吴斌也已经打开了双闪灯警示后方来车，只是因为身体缘故，已经无力下车放置警示牌了。

时间紧迫，吴坚也没来得及去找警示牌，而是将车上的两只红色灭火器放在了出事车辆身后约150米处以提醒后方来车。

尽管听到车上的乘客们说已经报了警、叫了救护车，吴坚还是忍不住又给高速交警和120急救中心打了电话。

作为常跑这条线的司机，他将吴斌所处的位置说得十分清楚。后来证明，吴坚的电话对于救助吴斌起到了很大的作用。

但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——在不远处，他的乘客们还在等着他。最后一通电话，吴坚拨给了公司值班室通报情况。

正在值班的陈一波接到了这通电话，他立刻打开了值班室内的实时监控录像。

杭州客运集团在每一辆大客车上安装了四个监控摄像头，分别为通道1至通道4，各自对着车前路面、驾驶室以及车厢内的乘客。

陈一波先打开的是通道3，对着车厢乘客的其中一个摄像头，映入眼帘的便是满身鲜血、躺倒在座椅上的吴斌。

心瞬间提到了喉咙，陈一波立刻转到通道2，将监控倒放了一段时间。于是，他清晰看到了铁片从击中吴斌、到吴斌停车、再到他倒下的全过程。

陈一波马上给领导打电话汇报，请求协调相关部门布置救助事宜。经理孟联建接到电话后冲到了值班室，同样看到了通道2记录下的影响。

他下意识喊道：“不好，出大事了！”随后便冲到外面，大喊着：“换衣服，准备小车，去无锡救人！”

在孟联建的组织下，两万元应急款很快筹备起来，他迅速带着八名紧急抽调的工作人员作为第一特别小组赶赴无锡；由安技科人员组成的第二特别小组也很快准备就绪，同样前往无锡。

杭州到无锡约200公里，需要时长约3个小时。在车上，孟联建紧急给无锡客运公司打了电话，请求协助帮忙疏散因事故滞留的乘客。

另一边，早几分钟的时候，无锡高速交警支队三大队副队长曹建平接到了一个十分焦急的电话：“泸宜高速阳山出口往前两公里，往宜兴方向，我们乘坐的大客车驾驶员被一块飞来的外物砸中了，腹部和手臂上都是血，情况很严重！”

接电话时曹建平刚刚端起碗，准备吃中午饭。听到电话里焦急的声音，再加上对方汇报的情况，他立刻扔下了自己的饭碗冲出食堂，钻进了警车。

高速公路上，司机被外物砸中，这样的情况可能引发怎样的灾难性后果，当了多年高速公路交警的曹建平再清楚不过。

在奔向事发地点时，他以为大客车已经翻车了，说不定还有很多乘客受伤。

从驻地出发到现场，曹建平只花了三分钟。而他看到的现场比他想象中的要“安详”许多倍：那辆大客车正常地打着双闪，也没有翻车。

车门还关着，所有的乘客都在车内，没有人在高速公路上乱走。真的出了很严重的事了吗？曹建平心中打上了一个问号。

这个问号在他上车时已经化成了惊叹号。躺在第三排靠窗坐椅上的吴斌已经脸色发青，眉头紧缩，他紧紧捂住的右腹部还在不断渗血，伤情十分严重。

在乘客告知已经打了120之后，曹建平查看了肇事的沉重铁块，以及一地碎玻璃的驾驶室，看着混乱不堪的驾驶室，他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
依照职责，曹建平将事故简称为“5·29事故”，并对乘客们进行了简单的笔录。

当他问道：“疾驶中的大客车能停得如此完美，打开双闪灯，都是驾驶员亲自做到的吗”时，车上的所有乘客异口同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。

这个答案比事故现场更让曹建平惊讶。他刚刚已经查看过了刹车印，是笔直且均匀的，显示着这辆车是正常刹车。

这让曹建平对吴斌升起了无限敬佩。如果他没有强忍剧痛刹车，大客车很有可能冲撞到路边围栏，冲下路基，或者撞到其他车辆，甚至引起翻车，那车上的25名乘客都会有生命危险。

曹建平忍不住说道：“这位驾驶员，简直是一个超人！”

面对着笔直的刹车印，这名久经工作考验，见惯了各种高速公路上的悲剧的警察立正挺直，为司机敬了一个礼。

120急救中心的人并没有慢太多。在医护人员和乘客们的帮助下，吴斌被抬上了担架，送入救护车。

当时，吴斌还竭力站起来，表示可以自己走。然而他没走几步路，就双腿一软，从车门扑倒在了担架上。这个汉子，终于也是挺不住剧烈的疼痛以及大量失血了。

目睹吴斌被医护人员接走后，曹建平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。但刚刚所看到的一切让他无法忘怀，因而，他给法制宣传科的林柯明打了电话，动情地转述了吴斌的事迹。

听完整个故事后，林柯明充满了敬佩。他央求道：“把当事人现场的照片给我，把感人的现场情景一字不落地告诉我，我要在微博上宣传，我要把这名司机的事迹传扬开来。”

很快，微博“无锡交警”发出了这样一条博文：“5月29日中午，老吴驾驶大客车行驶于……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金属片杂碎前窗玻璃后刺入腹部导致肝脏破裂。老吴强忍疼痛将车停稳，并提醒车内乘客安全疏散和报警，看到大家都很安全时，老吴倒下了……”

如果说这还是一条“工作微博”的话，两分钟后的另一条，则掺杂了满满的感情：“大客车的刹车拖印是笔直的……要用怎样的意志力才能做到这一点啊！”

这条微博迅速引起了网友们的注意，关于这起公交事故，以及“老吴”感人事迹的讨论越来越多。

特别是那76秒的视频，在网络上被观看、转载无数次，点击量已经无法精准统计。

而此时，被越来越多人挂心的吴斌正在擅长肝胆外科的解放军101医院急诊室里抢救。

推入急诊室时，他已经处于休克状态，四肢湿冷，呼吸急促，血压降到了18。

经过诊查，医生给出的诊断不容乐观：整个肝脏破裂，三根肋骨折断及其他脏器损坏。

CT检查结果显示，吴斌的左侧肝脏全碎，右侧肝脏完整的部分也只剩下了15%。

主治医方征这样形容：“吴斌的肝脏组织真相是一座被掏空了的山！”

当得知吴斌的事迹后，他更忍不住感慨：“在肝脏已经几乎成为絮状的情况下，常人几乎会立刻陷入昏迷。但吴斌还能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将车停稳，并关照乘客们注意安全，这绝对是一个奇迹！”

“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病人！”医生们很快达成了这个共识。

此时，匆匆赶到医院的无锡长运的谈师傅已经代替吴斌的家属签下了17张手术前的注意事项。

就在被推入手术室的前一刻，吴斌的意识又恢复了一下，他微微蠕动着嘴唇，说出了这样的两句话：“乘客都安排好了吗？”“我现在感觉很不好……”

抢救全过程中，输血量达到了1.2万毫升，相当于正常人体血量的两倍。

期间，不少医生护士、部队官兵们自愿献血，保证了供血的充足。

第一阶段三个多小时手术结束后，吴斌仍处于昏迷状态，医生和护士们一边关注着ICU里病人的状态，每隔分钟就要确认一遍生命体征，另一边又紧急研讨下一步的医治方案。

杭州客运公司的两个特别行动小组也已经到达了医院，随着第二小组到达的还有吴斌的妻子汪丽珍。

面对家属期待的眼光，方征医生虽不忍，却仍如实告知：“吴斌的情况非常危险……”

当晚，吴斌进行了第二次手术。术前方征医生已经告知了危险：吴斌的内脏正在大出血，只能试着将纱布填充进腹腔止血。

这样的手术有血崩风险，但如果不手术，吴斌很可能撑不过当天晚上。

5月30日零时30分，吴斌再次被推入手术室。零时52分，姐姐吴冰心发出了这样一条微博：“我弟弟保住了那么多人的生命，求老天能保佑他度过这生命的一关，能坚强地活下来。菩萨保佑，望所有的朋友帮我一起祈祷！”

四个小时后，好消息传来，吴斌这次的手术成功了。但是，他接下来五天不能再做第三次手术了，所以，能不能扛过排异反应，只能看他自己的了。

他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是后输入进去的，排异反应之强烈，很有可能也会要了他的命……

所有的医疗方法已经用尽，接下来就只能看天意。吴冰心和汪丽珍做出了决定：带着吴斌回家，让他在自己的家园走完最后一程。

那天晚上，无锡下着倾盆大雨。载着吴斌的轿车像是破浪的船一样行驶在雨幕中，仿佛那个并不很仁慈的老天，也在为英雄的逝去而悲伤。

凌晨3时45分，轿车刚刚驶入浙江境内时，吴斌的生命画上了句号。此时，也正是大雨最为暴烈之时。

天地与众人同哭，哀悼这名拯救了25人生命，又与死神抗击了3天的勇士。

15分钟后，吴冰心更新了微博：“我终于还是没能留住弟弟。他于2012年6月1日凌晨3时45分过世，享年48岁。感谢所有关心他和祝福他的朋友。”

6月4日，是吴斌出殡的日子。下午2时，遗体送别仪式从朝晖小区五区开始，绕西湖湖岸一周，然后驶向位于城西的杭州市殡仪馆。

素不相识的杭州市民专程赶来灵堂祭拜，被他救下的乘客们从无锡赶来，跪地祭谢。人们在灵车旁忍不住痛哭，喊着：“一路走好！”

在杭州西湖边，妻子汪丽珍的眼泪又掉了下来。吴斌说过很多次，要陪她来看看西湖，但谁也想不到，最后是以这种方式，实现了“陪伴”。

告别英雄的同时，无锡警方开始追捕“真凶”。那块铁片，究竟是从哪一辆车上掉下来的？

为此，他们排查了20多个收费站50多小时的监控画面，结合事发车辆的监控视频，经过多次测试、比对后，于6月9日找到了那辆来自江西的东风牌红色大卡车。

卡车第五排左侧轮胎的制动轮毂残片在高速行驶中旋出，成为了杀死吴斌的“凶手”。而驾驶员在5月31日才发现异常，于6月1日更换了配件。

这确实不是一场谋杀，“巧合”在其中发挥了更大的作用。但该车没有发现自己的配件有问题，是有失察的问题的。

在最终的判决中，肇事车司机没有担负刑事责任，这也引起了网友的抨击。

反倒是吴斌的家人们，采取了相当宽容的态度。6月15日，吴斌的母亲委托《杭州日报》向全社会发表了一封公开信：“……对肇事货车司机，我们愿意以原谅的心态来对待他，且并不强烈要求司机到家中来悼念致歉……我以一个母亲的心意，要求并希望媒体不要过多地关注这位司机，让他尽快恢复正常工作状态，注意安全……”

吴斌走了，因为一场意外，也留下了格外动人且壮烈的诗篇。

然而，如果有选择，所有人都希望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不要发生。

如果那块铁片没有撞到客车玻璃，我们仍有一个潜在的英雄司机，心系他的乘客，关心他的家庭，会带着爱人去看西湖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