​登山（小小说）

登山（小小说）

懵懂之年，他喜欢听故事，看大部头书。渐渐地，他热衷于登山。

大学毕业，他考研究生。接着，上博士。博士修完，在一个很重要的部门上班。

只要有机会，他便去登山。

登山，需要拼体力，拼耐心，拼智慧，拼意志。

登山，还必须拒绝各种诱惑。

面前横卧两座山。他不知道应该登哪一座。

正在三岔路口徘徊，一位仙人从他身边经过。仙人鹤发童颜，手执拂尘。他的心一动，躬身施礼。

“老人家，我是一个登山爱好者，请问我应该登哪座山？”

仙人手捋白须，朗声道：“高山。”

高山高大雄伟，山峰直插云霄。然而，除了山顶仿佛有五色祥云，山脚隐约有江河流过之外，整座山乱石狰狞，寸草不生。

“我想登矮山。”

矮山飞流直下，松柏挺拔。奇花异草，十里飘香。白鹿猕猴，怡然自乐。

仙人微微一笑：“随缘。”

拂尘一摆，仙人化清风而去。

他迈开大步，直奔那座矮山。

一眨眼，矮山变成金山。又一眨眼，金山上美女云集。再一眨眼，那欲神欲仙之美，只能意会，不可描述。

“现在的人，不管有没有资格证，都挤扁脑袋当教师。不学无术，诲人不倦。专家等于砖家，教授就是叫兽。”

他庆幸自己悟性颇高，懂得与时俱进，不像那个古人那样刻舟求剑。

“泰山不拒细壤，故能成其高；江河不择细流，故能就其深。格局决定结局，态度决定高度。”他找到了自己的葵花宝典。

“孔子登西山而小鲁，登泰山而小天下。”

他登上嵩山，登上泰山，登上昆仑山。他想，总有一天，他能登上珠穆朗玛峰。

每征服一座山，他的心就膨胀一次。他留恋沿途迷人的风景，更眼热登顶后“舍我取谁”的豪气。

一年又一年，一次又一次，他对沿途的风景产生审美疲劳。他只关注登顶。登上山顶，就是成功。否则，即为失败。

他的身体出现一系列症状：怕光、怕风、怕热、怕冷、怕警报……

独处使他心神不宁，检查更令他头皮发麻。

然而，他是比小鲜肉厉害得多的老戏骨。他是登山爱好者的标杆。

他炙手可热，他无所不能。他的周围，鲜花四季常开，掌声经久不息。人们看见他，赶紧点头哈腰，堆出笑容。

有些漂亮而性感的热爱生活的女人，成为他的钢丝。而后，争先恐后地向他奉献一切。

“哥是C罗，哥是小撒……哥是哥，哥只是一个传说。”他有点不可一世。

一座又一座大山，被他征服。他踩着山的铁的脊梁，像枭雄曹操赤壁大战前夜对月饮酒一般高唱：“大风起兮云飞扬，威加海内兮归故乡……”

丑陋的土山，变成金山。挺拔的石山，变成天梯。他喜欢写日记，喜欢和双胞胎交往，喜欢在互联网上行走……

在人们眼中，他是一尊佛。在他眼中，人们是女娲用树枝甩的泥点。

他的伟大的成功，简化为一个圆圈。

一辈子站在山顶是他的人生追求。

常年登山，他有时感觉疲惫不堪。他隐约看见：无数鬼脸在他眼前游动；一座山头，突然发生断崖式滑坡；他的酸软的手腕，戴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铁铐。

“达摩克利斯之剑！”

他来到当初的三岔路口。那位仙人手执拂尘，看着他微笑。

“我想登高山。”

高山乱石狰狞，寸草不生。

“终于想通了？难啊！”

“想通了，可是已经——”

“登吧，现在就开始。”

仙人驾祥云飞向蓝天。

“身后有余忘缩手，眼前无路想回头……”天空飘来一曲清歌。

高山高大雄伟，山峰直插云霄。山顶仿佛有五色祥云，山脚隐约有江河流过。整座山乱石狰狞，寸草不生。

他凝视着矮山。矮山仿佛人间仙境。

良久，他摇摇头，艰难地向高山走去。

高山寸步难行。

“还是矮山好。”他很后悔。

“轻车熟路，继续上矮山。”他横下心来。

一眨眼，半山腰自上而下闪现三个大字——道德经。又一眨眼，他看见一架天平。

他的眩晕症复发。

高山消失。矮山消失。

天地旋转，形成一口深井。他身不由己，被吸进深井。